【云纲】你可能错过的事情(18←27/180270)

嗯这是我回母校探亲的伴手礼(等会儿(。想当年刚入腐门的时候我还是个激进又愚蠢的小傻逼,现在简直分分钟用时光机穿回去打脸(没。

唯二初心的其中之一云纲毕业多年,不知为何心血来潮想写点什么,就又开了坑,磨磨蹭蹭终于填完,于是乎搬上撸否。依旧是我的风格,私设多如狗,OOC漫天飞,两三眼能看出我的大学专业和书单,轻微的翻译腔严重狗血的剧情,以及多到往外溢的梗。

如果可以接受这些的话,欢迎食用wwwww

祝吃得愉快!

你可能错过的事情

 

1.

“简单来讲,就是我需要假死那么一段时间,虽说搞不好会真的死掉。”沢田纲吉笑得像一朵追着阳光的向日葵,语气轻快如同在谈论午饭刚吃的浇有出色酱汁的意大利面。“这段期间内可以拜托云雀先生稍微照顾一下十年前的我吗?我会尽量不惹麻烦的。”

云雀恭弥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方才的长篇大论化繁为简变成一个陈述句和一个问句,直奔重点却更加让人无法理解。这家伙刚刚是不是像随便找人搭讪聊天气一样聊起了自己(可能会面临)的死亡?他发狠地盯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人试图找出任何“愚人节快乐!”的进展迹象,比如一个撑不住的面部肌肉抖动或者很多藏在不知道哪里的拉炮礼花,这样他就有充分的理由把令人不舒服的笑容从那张脸上揍下来。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得到,彭格列十代目嘴角弧度完美,並盛午后柔软的阳光从他身后的玻璃窗钻进来,绣花一样为青年镶上一圈高光的溪流。

他没有答话,就那么抿着嘴地打量这个年仅24岁的首领。

“嗯,云雀先生?”长久的静默终于让纲吉看起来有些心虚又有些紧张,他小幅度左右晃了晃脑袋想看看自家云守是真的在试图用视线杀死他还是只是在发呆,然后发现云雀的眼睛跟着他动,好吧是前者。“我知道这要求挺过分的,但是无论如何希望您答应。不,不是命令,就当是我……一生的请求吧。拜托了。”沢田双手合十,露出了一个不符合他身份的有些羞涩的笑容,没由来让人想起毕业典礼上那个身子骨将将长开的孩子,在众人的簇拥下拿着一卷证书傻站在樱花树底,犹豫着要不要把云雀也请过去一起拍照。那时候他脸上也是这样不知所措却有所希冀的笑容。

云雀学长,请问能、能屈尊降贵来一起拍一张照片吗?不、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的!

是了,那时候沢田纲吉还称呼他为“云雀学长”。

刚毕业的沢田纲吉虽然只是匹食草动物,弱得毫不起眼,却也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迫切地想要将生命填进手枪,跃跃欲试地期待着一轮俄罗斯转盘。

然而他一下子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答应去拍那张照片。

大概是拒绝了吧。

云雀终于开口:“一切你都想好了?”他只找到这么一句可以说的话,剩下太多不知如何讲明的言语挤在喉咙里闷闷地燃烧着,产生的烟雾燎得他口干舌燥。

“啊,所以您答应啦?”一时间小他几岁的青年眼睛亮了起来,掩饰不住的欣喜像花火一般在棕褐色的瞳孔里绽放开来。“实在是太感谢了!”

云守本来想反驳些什么或者直接把拐子敲进他的脑袋让他知道“常识”二字怎么写,一些零碎的东西比如大空戒指持有者国中不及格的国语卷子快速从他脑海里略过,但是纲吉开心得直接踩上桌子跳过去砸在他胸前,扑得他踉跄了两下才站稳脚跟。云雀拿捏不准这时候是该把人一把推开还是顺势来个背桥,不论哪个选项都不太合适现在的气氛的样子,他最后只得僵硬地抬起空着的双手,虚环住怀里的人。

这算是一个拥抱吗?他想。

“云雀先生真是让人安心啊。”纲吉的吐息就在他耳边,轻柔得无法扬起尘埃:“真的,真的,很感谢。”

“……我实在是不懂你的逻辑,你是在感谢一个答应对你见死不救的人吗?”

“唔,见死不救是计划的一部分啦,又不是您主观要求见死不救的,何况我也不是一定会死啊?”

“50%的概率算小?”

“值得一搏。”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除了这下下策也确实别无他法。云雀向来理性,以往硬碰硬的战斗都是建立在自己有百分之百的胜利把握情况上的,他只有在清楚地知道自己行为的后果之后才会付诸行动,云雀恭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而现在?五五开对零?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还真是乱来,先是毁掉彭格列戒指,又要把十年前还拥有戒指的自己带到这里,搞不懂你到底想干什么。”

“赌可能性嘛。”沢田持着这个尴尬的半拥抱姿势没有动:“白兰可以看到所有的平行世界,我们的招式和反应基本成型,他肯定都会有所应对。但是他无法操控时间,而咱们的优势也恰巧是时间,让他丝毫不了解的十年前的我们来应对再好不过了。”

“是吗。”云雀模棱两可地咕哝道,身旁的人头发蹭得他脸颊发痒。“如果你这么说的话,我是无所谓。随你的便。”

 

2.

云雀关上门离开后纲吉站在原地默数了十秒,接着脱力一般倒向了沙发:“没想到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啊……还以为一定会和我打上一架呢。结果我都没有被一把推开或者顺势来个背桥。”他苦笑着伸手摸了摸衣兜里的毛线手套,看来一级战斗配置是用不上了。

其实不用说是战斗配置,他连准备好的很多台词都没有机会出口,厚达几十页双面打印的说服计划ABC更是胎死腹中。云雀似乎只是盯着他看了那么几分钟就全盘接受了这冒险的计划和过于昂贵的赌博筹码。在纲吉的预演当中云雀可能会直接抽出拐子打碎他的办公桌或者耳边的墙,要不就是花0.3秒拒绝然后花剩下的0.7秒让他下颚脱臼,最温和也不过丢下一句:“我没兴趣。找那个玩炸弹的或者玩刀的不是更好吗?”并以甩门而去作为结尾,然而不论哪一种情况他都能用“因为云雀先生是最强的那个,除您之外没有人能胜任了”的说辞来化险为夷,虽说溜须拍马也不是次次起效,但是云雀对于纲吉的大部分奉承还是很受用的,几年来他好歹是成长为了一个出色的有人格魅力的黑手党首领,这还挺令纲吉自豪。

但说不定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只是因为云雀并没有他想象得那样在乎他的死活而已呢。彭格列首领翻了个身,毫无形象可言地把自己埋进了枕头当中拒绝深入思考这种可能性。

如果要实话实说的话,选择云雀还有一个原因。

这个原因实在是太小了,并且是那么的让人难以启齿,纲吉自己也在尽力无视这个理由的存在,可它又是那么的显眼,像是黑夜中尽力隐藏自己的萤火虫,无时无刻不在宣示这是个藏在他心底的顽固秘密。

秘密本身却很简单,沢田纲吉,什么都做不好的废柴,同学眼中的裸奔爱好者,被欺负也不知道怎么还手的软脚虾,从14岁起就喜欢上了强得一塌糊涂的云雀恭弥,并且直到成为能够独当一面以一抵百的个中强手、处理事务越发得心应手的黑手党头目,这份情感也依旧没有淡去半分。

那是持续了十年的、旷日持久又苦不堪言的单恋。

 

3.

喜欢这么一个不可企及的人的契机也是简单得令人发指狗血到人神共愤,负责规划他恋爱道路的神明应该是刚看完哪本古早少女漫正愁没处练手,总之要怪就怪那群闲来无事在他回家路上欺负野猫的小混混好了。

当时纲吉是真的想上前帮忙,那只三色的野猫明显大着肚子,里面不知道藏了几只还未降生的小猫崽。然而他太瘦小了,体育从没得过超过及格线3分以上的分数,就算他冲出去又能做什么呢?分担打在野猫身上的拳脚吗?

沢田纲吉躲在转角后,攥着手机的手不停发抖,狱寺被比昂奇刺激得躺在校医院床上,即使赶来也不会成为战力;山本则在参加棒球部的训练不一定接得到电话;至于里包恩,天知道他在哪里做什么,而纲吉都没有他的联系方式。现在报警也只会被嘲笑吧?您好,这里有三个学生在欺负一只怀孕的野猫,我可能打不过他们,请问能出警吗?想想都觉得占用了报警的接线员,说不定警方会把他逮捕呢,理由给警视厅打骚扰电话。

但我必须做点什么啊。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冲到那三个小混混中间了。“请、请住手!”

“哈?你算哪根葱啊?”

“这个人我知道,废柴阿纲,”其中一个隔壁班的人挑着嘴角不屑地看着他:“怎么,想阻止我们?难得啊,来试试呗?”

不良少年们围拢过来。

他确实是抱着拼死的心情上的,但是没有死气弹强化身体沢田纲吉依旧只是一个连跳马都能卡住的没用的国中生。落在肋骨和腹部上的踢击疼得不得了简直要逼出眼泪,他试图把猫护在身下然而失败了,那些高他一头不止的混混可以轻易把他拎起来。

好疼,谁都可以,请来救救我和猫啊?

可能是恶作剧之神心血来潮决定实现向来运气不好的沢田纲吉的祈愿,又或者是丘比特为了这一刻准备了很久,终于制造出了射出弦上之箭的机会:有什么人踏着罡风呼啸而来,他听到小混混们发出惊慌失措的喊声,让人牙酸的金属打击骨骼的闷响过去后只剩下寂静。又过了一会儿国中生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来,闯入眼帘的就是那位身披校服,手提拐子的黑发修罗鬼。也许浑身浴血只是被吓坏了之后产生的幻觉,但当时云雀恭弥就站在奄奄一息的他跟前,以沢田的逆光角度看不清表情,不过他认为那应该是一个皱眉。

“是你啊,草食动物,真是狼狈。”云雀的语气不带起伏,明明是一个讽刺的句子,听起来却没有那么锋利。他四下扫视了几眼之后看到了纲吉身边的猫。“你想救它。”这甚至不是以问号结尾的,让我怎么回答啊,何况我的嘴肿得不像样,根本没法说出完整的句子。可他不敢不应声,只好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点痛苦的哼鸣。风纪委员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继续说道:“自己能走吧。”然后他几乎没有废多大力气就把躺成一滩的纲吉从地上拽起来双脚安全站好,并且把肩上的外套摘下来裹住准猫妈妈。正是那双适才毫不留情揍翻了混混的双手抱捧起了低声呜咽着的小生命。

唔,这可真是,预料之外的发展啊。

“草壁,帮我叫个兽医到学校,还有叫医务室空一个床位出来。”云雀在掏出手机不到十秒之后就迅速掐断了通话,把从手中滑脱的袖子重新掖到猫的身下,他没有看向身后缩瑟着的纲吉,只是稍微侧头说了一句:“跟上。已经叫校医做好紧急处理的准备了。”

“没事了。”路途中云雀轻拍着小臂上趴伏着的猫轻声安抚它,偶尔放慢脚步等一等一瘸一拐的草食动物。

这么说来云雀真的意外喜欢小动物啊?纲吉惊讶于自己的大脑居然可以在全身都疼得撕心裂肺的的状态下依旧保持运转,他想起可以停在云雀头顶不被赶走的云豆,想起並盛里设施完善的流浪猫狗救助机构,还有之前去交班级调查表时意外看到的停在风纪办公室窗口的受伤的鸽子。

胸口有哪里裂开了来,汹涌的情感倾泻而出,纲吉这才意识到他可能很早就已经种下了伏笔,但是这不争气的种子却一味地顾着生根,嫩芽丝毫没有破土而出的迹象,直到现在,想要根除这感情都已经不可能的现在。

 

——那是一个怎样强大而又温柔的人啊。

 

纲吉突然觉得学校风纪之王给他烙下的可怕第一印象就如同清晨的露珠一样蒸发殆尽,残留下来的只有那双波澜不惊的黑曜石眼睛,以及明明可以折钢断铁却转而小心翼翼抱着猫咪的修长十指。

他需要拼命捂住嘴才能勉强不让自己在云雀背后哭出声来。

爱神的箭矢离弦而来,正中靶心。

而沢田纲吉清楚地知道这是注定毫无结果的爱恋。

 

4.

“一言以蔽之就是蠢纲你被反差萌击杀了。”

“不要把别人的初恋形容成这种奇怪的样子啊?!”

里包恩毫不介意地撇撇嘴,继续保养9毫米双动CZ75:“你初恋不是那个叫京子的小姑娘嘛,怎么一个学期不到连性别都换了。”

“京子不一样,”他嘟嘟囔囔,没出息地拒绝和自己的家庭教师有任何眼神上的接触。“我也不懂啊,连什么时候开始的都毫无头绪,要是知道的话谁会去喜欢云雀啊,京子多可爱。”

“你这不是门儿清嘛,”躺在吊床上的彩虹之子连象征性的安慰都没施舍:“今天没能及时赶到给你前额来上一发死气弹的过失就算到我头上吧,不过因为被云雀救了而出柜这种事你可得自己负责哟☆”

“才、才没出柜?!?这不一样好吗?!?”

“唉,恋爱中的小年轻欸——”

“听人说话啊?!?”

 

5.

“备茶,哲。”

“是,恭先生。”

从首领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地盘之后云雀觉得有些烦躁,十分钟前他好像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沢田纲吉的计划,这可不像他的风格。如果不是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的话,云雀理应直接抽出拐子打碎小动物的办公桌或者耳边的墙,要么花0.3秒拒绝然后花剩下的0.7秒让他下颚脱臼,再不济也该丢下一句:“我没兴趣。找那个玩炸弹的或者玩刀的不是更好吗?”并甩门而去才对。但是他最终说出口的却是“如果你这么说的话,我是无所谓。随你的便。”云雀毫不怀疑沢田会为了说服他准备几公斤的演讲稿然后通宵三宿一字不落地背下来,说辞里面定然夹杂着大量对他的赞美以及他可以独来独往无需群聚的声明,如果自己对此番滔滔不绝有了任何不耐烦的表现,明明在交易谈判场合怂都不会怂一下的教父便会紧张到打磕,接着立马忘词,后面的部分只好现编。

挂名云守啧了一声,没把他逼到那个地步再答应有点可惜啊,小动物绞尽脑汁斟词酌句的时候表情总是很有趣。

过了一会儿茶被毕恭毕敬地奉上,温度刚刚好。他一边喝一边在脑内过沢田和他详细交代的流程,除去浓重的赌博味后再看,这确实是个(似乎)行得通的计划。那句“我们的优势恰巧是时间”说得不假,由于清楚掌握每个人被十年前的个体取代的时间点,那么在那个瞬间上地点和人员的安排就变得至关重要,必需要有人能赶在肩负着拯救世界重任的孩子们被脸上只画着定位线的杂鱼干掉之前出来救场。然而为了尽可能减小不确定因素和暴露的可能性,具体计划只有三个人知道,其中一个在计划执行时已经被颁发了死亡证书陈尸棺椁,另一个深入敌腹担当卧底,非但帮不上忙还要想方设法给队友下绊子,能够自由行动的唯独云雀恭弥一人。

“十年前的我们的行动是不受正一控制的,所以也只有云雀先生可以填补这个空隙。”沢田这么说的时候双手撑脸,都没有费心摆出很严肃的表情。“是云雀先生的话,就完——全没问题啦。”

他当时很想立刻就回复“那是自然”,但想一想不能就这么着了小动物的道,也就仅仅是挑了一下眉作为回应。

“还请一定要及时地救十年前的我们于水火之中啊。”首领眨了眨眼,毫无芥蒂地咧嘴笑了起来。

看着那个笑容有一瞬间云雀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那感觉像是熟悉的家具被人挪动了位置,一下子无法指出却能明确地感受到违和,可沢田纲吉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行云流水地继续讲解他的计划:“总之正一会把分析出基地位置的时间固定在入侵米鲁菲欧雷的基地之后,那会儿就拜托云雀先生把他们引到其他地方去尽情咬杀了,务必不要手下留情。”

于是他的注意力就成功被这个诱人的安排吸引过去了。

——结果还是被牵着走了,这小动物下套倒是越发熟练。云雀盯着茶水试图回忆违和感的来源,无果,今天的阳光似乎有打磨人洞察力的能量,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从浸泡在暖黄色光芒的沢田纲吉身上发现半点破绽,那双可以盛住阳光的眼睛太令人分心了。

茶还剩半杯的时候云雀才又仔细想了一下生存几率50%的概念,这意味着两个平行世界里就会有一个沢田纲吉因为种种差错被不是从入江正一手中的枪支射出的非特制子弹击穿心脏,在一蓬血花当中逐渐变得身体冰凉。他不禁为自己的想法皱起眉,好像有点太抽象了?他总是认为“沢田纲吉”和“死亡”是两个完全无关的词汇,永远都不会被用到同一个句子当中,“假死”勉强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可无法带来任何危机感。那么这样,云雀将茶杯送向嘴边,重新遣词造句。

 

每两个平行世界中就会有一个云雀恭弥失去沢田纲吉。

 

他捧着杯子的手停在空中,如同丢掉了电池的手表齿轮,精准地卡在一个不会再变动的位置。

云雀恭弥一下子知道那个不对劲的笑容究竟是为了隐藏什么了。不论是孩子气的捧脸、快速眨眼还是过于欢快的语调,都是沢田纲吉掩饰紧张的表现,通常会出现在大战将至、受伤过重怕被训,以及面临并无把握的情况时。

他并不像表现的那样轻松,他在怕着什么。

“——哲。”

“恭先生?”

“准备训练室,给小动物打个电话让他洗好脖子带着手套过来。”

 

6.

云雀恭弥并不清楚自己是否喜欢沢田纲吉,这个问题困扰他已久,他曾经试图说服自己他愿意接受云守的身份并同意协助彭格列的各种工作是因为头上着火的十代首领是个相当有趣且强劲的对手,而不是因为他对那个花费十年终于将自己身上的标签换成“肉食者”的前並盛学生产生了性冲动,就算那小子的腰线紧实双腿修长战损可口也绝对不是。

明明一开始那么不起眼的。他努力绞着脑中的回忆,却发现自己还在国中当风纪委员那段时间里有关沢田纲吉这个人的记忆实在乏善可陈,大多数时候那个孩子都处于被揍得半死的状态下或者在被揍的进程中,而揍他的人各式各样,有时候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扰乱风纪的家伙,有时候是那个小婴儿,少数时候是自己。他顿了顿,想起以前能够在五招之内被敲趴下的男孩,现在已经可以以小时为单位和自己对打了,并且各有胜负。转变发生的是如此的循序渐进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察觉,唯一能够见证沢田纲吉的成长的恐怕就只有不知不觉中改变的称呼:草食动物——杂食动物——小动物。听起来没什么区别,但是着实是朝着食物链的上端缓慢地行进着。云雀倒是记得第一次决定改口叫沢田“杂食动物”的时候他那欣喜若狂的样子,明明伤得爬都爬不起来却还是硬撑着支起上半身向他喊话。

我终于有一点进步了吗云雀学长?!您、您肯稍微认同我一点了吗?!

别得寸进尺了杂食动物,从吃草变成吃昆虫和草而已,你还差得远。

沢田的表情一下被这句冷水打击得苦闷又失落:是、是吗,我果然还是……

——不过确实有进步,更努力地让我享受战斗的乐趣吧。

于是他又被点燃了,欢快地喊出“是!”之后被扯痛的伤口折磨得嗷嗷叫,却依旧龇牙咧嘴地朝自己露出变了形的笑容。

有必要这么开心吗?云雀当时稍微有些不理解,但想来他刚刚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就也把这一点疑惑抛之脑后了,喝茶要紧。

如果那时候能直接追究下去就好了。他多少有些遗憾,不过说起来那家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黏我的?

假使仔细计算,两人平日里的肢体接触并不算少,比如文件交接时蹭过的手指,在逃不掉的家族晚宴上相当自然又隐蔽地绕过他肘部的手臂,喝醉后甚至不惜跳女步也要拉他跳华尔兹时整个贴上来的身体,以及周例切磋后四仰八叉坐靠在自己身上的脊背。

倘若是在国中的话,身为风纪委员的云雀绝对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吧?然而现在却并不排斥,甚至有些司空见惯,也许应该将其归因于沢田的战斗技巧进步飞速,和他干一架带来的愉悦感足以抚平日常的一切不快。

不过也可能是那些偷偷摸摸或正大光明的小动作根本不会令他不快。

 

7.

“哲。”

“是?恭先生?”

“你说最近我和小动物的肢体接触是不是过于频繁了?”

“……诶?您是指沢田先生?”草壁哲矢不可思议地望向一脸平静盯住彭格列戒指若有所思的上司,发觉自己陷入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危机。“您——您为什么会这么问?”

“只是问问而已。”

“是、是吗……”警报等级反而提升了,有目的倒还好说,顺着意思答就是了总不会出错,至于莫名其妙的心血来潮?草壁紧张地吞咽了一下,觉得胃开始隐隐作痛:“关于肢体接触您具体指什么?”

“他最近有事没事就往我这里蹭。”云雀转动手上的戒指,一副兴趣缺缺百无聊赖的样子:“是从不能在战斗中顺利地咬杀他之后开始的吧。”

“也许这是沢田先生和自己的守护者——”啊不好恭先生眼神犀利地看过来了。“——我是说和恭先生,以及他自己的守护者,的交流方式吧?”

“我注意过了,走路的时候他并没有特地去贴狱寺隼人的肩膀,也不会在叫住山本武的时候故意去拍他的背。”完美的陈述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不知喜悲,草壁觉得嘴里的植物茎秆要叼不住了。

“就是说沢田先生只对恭先生有必要以上的肢体接触?”

“可能吧。”

“您要是认为不妥的话,我可以和沢田先生沟通,请他停止——”

“没那个必要。”

“可、可是您很困扰的样子?”

“没那个必要,我也没有很困扰。”並盛财团拥有者打了个呵欠,把戒指扭转归正:“算了,问你也没什么意义。”

“——是。”

草壁意识到这次的危机会持续很久,而他抽痛不已的胃可能承受不了过于甜腻的食物,比如红豆饭。

值得庆幸的是本人毫无自觉,距离最终审判还需要一些时日。

 

8.

“我还以为逃过了云雀先生的怒火呢,结果只是推迟而已吗?”沢田纲吉心中五味杂陈,他慢吞吞地戴上手套,站在对面那位已经面色不善地给拐子点火了:“你不必担心我食言,那个计划我会按照自己的方式来。我现在只是格外想咬杀你罢了。”

……您这弧是不是长了点。他默默吐槽,白眼是肯定不能翻的会被杀,只得换成叹气:“本来想通过多绕几个圈来避免让您注意到重点导致我伤筋动骨的……看来非但不成功反而让我处于更危险的境地了啊。”唔,想在云守面前耍小聪明果然还是太早吗,纲吉有些失落地想道,我还是不行呐。

“你知道就好。”云雀不耐烦地甩了甩武器:“准备完毕了吗?”他并没有给对手任何回应的机会,话音未落就已然冲到沢田面前,浮萍拐前端直指肾脏:“我上了。”

“这句警告给得毫无意义啊?!”被攻击的一方虚晃身形险险闪过,向后跳了一大步躲避扑面而来的杀气:“不过确实是我有错在先,所以今天您可以怎么开心怎么来,我不会有任何怨言的。”青年认命一般闭上眼,再次睁开的时候额前燃起了和双瞳一样颜色的火焰。

那流动的、宛如液态的橘黄色会让人想起傍晚的天空、火烧云和其它一些壮丽但温柔的事物。

不过云雀和普通人的区别就在于,普通人一般不会一边在内心里感慨“啊这家伙挺漂亮的特别是眼睛”一边以毁掉对方为目的倾尽全力揍上去。

“您是真的很生气呢,”沢田差点被愤怒的云炎灼伤,他利用柔之炎喷射的反冲力将自己推出拐子的攻击范围:“如果您要我道歉的话我可以立刻——”

“哇哦,有长进,能分心说闲话说明你还留有余裕啊。”云雀狠戾地笑起来,浮萍拐的攻势几乎连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彭格列十代目心里一紧,总算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了,反正都是个死,还不如乖乖闭嘴认真打,说不定到最后云守还能回心转意留他一命。于是沢田纲吉张开双臂举至齐肩,摆出了一个绝对平衡的姿势,纯净而致命的刚之炎在右手掌心中蓄势待发如同猛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才像话。”捕食者伏低身躯紧盯着猎物,血液沸腾起来一般在体内鼓噪着。“你终于又肯用这招了,小动物。”

自从两人的对战时间像太妃糖一样被越拉越长以来,每周一次针对训练室的翻修和毫无用处的加固简直要逼疯财政管理以及维修人员。为了不让那可怜的会计或者蒋尼二真的胃穿孔,善解人意的好首领不得不重新开发一些范围更小损害更集中的攻击方法,代价是连着5周被并不开心的云守打断同一根肋骨。因此正常情况下纲吉是不用X-Burner的,就像云雀也不用匣兵器,虽然前者的考虑是攻击的破坏力太大,后者只不过是不想让小卷坏了近身战的兴致而已。

现在把这招封印已久的群攻技拿出来使,是明白过来不全力以赴的话没法让他消气吧?也算是沢田纲吉讨好云雀恭弥的特有方式了。认识到这一点的黑发男人舔了舔嘴角,决定为了此战消耗几个高级别戒指是值得的。“稍微有点期待起来了。”他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将燃有紫色的死气之火的B级宝石捅进了匣兵器的开口处。

 

9.

不,说实话,我之前为什么会产生“只要我毫无保留地和云雀打一架他就会放我一马”的错觉来着?24岁的年轻黑手党头目悲愤地想如是。

他现在仰面朝天躺在焦黑起皮的地上,双手被叠在一起摁在头顶,脖子旁边是嵌进地面好几公分深的浮萍拐,他的挂名云守云雀恭弥以手撑地,正将右膝盖精准地压在他的左胸第十肋上,劲儿大得让沢田纲吉产生了“自己的胃和脾脏正发出悲鸣”的错觉。

我快死了我快死了,这位先生您行行好挪个地儿?内脏快要从喉咙里跑出来了,而且您的脸是不是离我太近了一点?

在性命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候还有闲情逸致自我调戏,蠢纲你出去可别说是我的学生啊,丢人。如果里包恩还在的话肯定会皮鞋敲桌这么调侃他,末了还要添上一句:说起来为师什么时候能喝上喜酒啊?

下辈子咯?他会这么回答,接着脑袋上立刻被开个枪眼儿。

不过如果计划不成功的话,那可就真的是要等下辈子了。

“嗯……云雀先生?”沢田纲吉终于鼓起勇气在足以烧焦他的瞪视下出声打破沉默:“虽然我是说了您可以怎么开心怎么来,然而这并不代表您可以让我留下终身残疾……?”

但是云雀并没有改变姿势或者放松膝盖上的力道,他甚至把身体更加往下倾斜,到了鼻尖顶在纲吉的耳朵边缘、两人胸口相贴的程度。

现在的状态可有点尴尬啊,加上位于十代目正上方的人衣冠不整喘得厉害(再怎么说让自家云守脸不红心不跳地轻松放倒也太没面子了),如果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现在进来,那么不出一天彭格列里就会谣传“其实云守和首领是他妈的一对啊!”谣到飞起。但沢田纲吉并不在乎,或者说他会暗地里祈祷谣言能够成真甚至为此付出小小的努力,比如说现下他只要假装不经意地一转头就能让云雀的嘴蹭到他的颧骨。

这个认知让青年憋不住红透了脸,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豁出去了干脆转一下脖子,至少获得暗恋对象一个出其不意的亲吻再死于钝器击打头部造成的颅内血肿也不迟。

可他就是不敢,脖子像是被零地点突破给冻上了一样拒绝旋向云雀的方向,固执得如同第二至第七颈椎的骨质长在了一起。

“……的。”

等云雀都快说完那句话的时候被压在身下的那人才意识到自己耳边有声音。“诶?啥?”他正连眼睑都热得发烫,耳边隆隆作响的心跳让他彻底没有听清细小的低语:“抱歉,云雀先生您说什么?”

云守似乎对他的反应感到有些惊讶,不得不直起身来端详首领蒸虾一样的面皮。几秒之后云雀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应该是混合了气恼的无可奈何:“算了,我不会说第二遍。”

“天啊云雀先生我错了!是是是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对不起我刚刚心跳太快了没听清您——”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右手猛地从桎梏里挣脱出来捣在嘴上,接着又发现这么做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只得支支吾吾为自己辩解:“我是说,刚刚剧烈运动嘛,所、所以心跳很快——总之请您务必重复一下啊?”

云雀没动静,但是好歹依依不舍地把膝盖抬起来了,纲吉这才敢放松一直绷得死紧的腹肌。

“云雀先生?”他又试探性地叫了一遍云守的名字。

“——关于计划的事,我知道你在紧张。”云雀轻微地叹息了一声,如果不是沢田足够了解他,恐怕就要错将其当成一次普通的呼吸了。“我能看出来。”

“唔,被拆穿了。”纲吉尴尬地吐了下舌头:“如果我问一句您怎么发现的您会杀我灭口吗?”

“不会告诉你的。”

“根本没有犹豫就甩口拒绝?!”

“你在怕些什么?”

“不要转移话题啊?!”他哭笑不得,脖子旁边的拐子却冷不丁压下来抵在喉结上。“转移话题的不是我,沢田纲吉。”云雀再次逼近他:“在我这里同样的伎俩你无法得逞两次。”

他们就这么对峙了一小段时间,可能只有短短的几秒也可能经过了一个世纪,最后一如既往的,先妥协的人是以包容为长的首领。

“害怕的东西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沢田把脸转向没被拐子贴住的那边:“毕竟有一半的可能性会死啊?”

你以为我会信?云守嗤了一声:“不止这个。”

“云雀先生只在奇怪的方面意外的敏锐呢。”

“是说我在不奇怪的方面很迟钝?”他眯起眼睛,带着点恶意去享受了一下沢田惊恐的神色。

“不不不并没?!”

云雀又把拐子往下压了压,这通常代表着“你会不会死取决于你接下来的表现。”

纲吉咽了口唾沫,觉得舌头变成了一块多孔海绵完全不听使唤,声带则如同使用已久的橡皮筋一样疲劳得无法再次绷直。

但他还是开口了,就像积压至山巅的洪水终于找到了堤坝的裂缝。

 

10.

“我——我不是在怕死,这不是主要原因。

“再具体一点我其实也讲不清楚,用‘房间里的大象’都不足以形容。

“这感觉就像你站在利维坦面前,知道那个庞然大物正看着你,但是你却无法通过视觉得到它的全貌,它太大了,全身都隐藏在海里,你充其量只能看到它的一小块皮肤。

“但是它突然告诉你说,有一个强大的敌人来临了,只有你可以战胜它、捍卫利维坦,掉在地上的宝剑与权杖都被不由分说地交到你手中,因为你是唯一有力量拿起它们的人。”纲吉回想起初版《利维坦》的封面,海王头戴金冠,双手各持利剑与宝杖,威严地从海面升起,身上的鳞甲都是由一个个人组成的,城镇在他面前显得如此渺小而不堪一击,枪炮、教皇的高冠在他脚下堆砌起来形成丰碑。“你别无选择。”

云雀明显是认为这思路太跳脱了,他略疲惫地说道:“我不记得刚刚有敲过你的脑袋啊。这和霍布斯的著作有什么关系。”

“只是个比喻,我是想借用一下利维坦身为‘人的集合体’的设定——如果利维坦不是一个国家的意象,而是一整个世界,不,任何可能存在的世界的意象呢?”

所以只是单纯的个体集合而不是社会契约。云雀用眼神示意他可以继续说下去了。

“总之,我拿着权杖和剑,知道现在的自己可能无力挥动它,更别提用它去打败利维坦的敌人。

“——于是我冒了个险,把权杖和剑放入了牌桌的筹码区,再将十年前的自己推进赌场,把牌塞进他手里。

“我赌上了全部,仔细想想那甚至不是我能付得起的筹码——整个利维坦,所有的平行世界所有的可能性,无法计量价值的生命和未来——都负担在十年前的我、一个什么都做不好的14岁小鬼身上。”他停下来注视着云雀的眼睛,像是在寻求认同又像是简单的自嘲:“我就是在逃避责任也说不定呢?随便给自己找个了搪塞的理由,‘因为十年前的我们有戒指以及无限的成长空间’,就把这些烂摊子,人类的命运也好历史的走向也罢,统统丢给以前的自己去解决,这样就算我真的为此死去也没人会责备我。保不准死亡是最好的解脱呢?说到底为什么这些难题都硬要塞到我的头上来啊?我才24岁,放在普通人家的孩子身上正是大学毕业没两年的年纪,而我已经吃过比他们发的论文数量还多的子弹了,我不喜欢这样。”他越说越急,空出来的右手抓住了云雀的袖子,指甲因为用力而泛起月牙状的白色。

“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现在的情况让我感到害怕,不是因为未知数,而是因为我根本不确定我这么做是不是对的。”

纲吉胡乱地把他脑海里所能清理出来的想法全都倾吐了出来,接着突然又有点自我厌恶,他刚刚是不是朝云雀倒黑泥来着?

“……就这些?”

“可能还有更多,但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他多少有点自暴自弃:“我就像所有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生物一样畏惧死亡,但我同样希望死亡能让我不再继续搅这趟浑水。可是这种想法本身的存在就让我怕得不行,我才是应该承担这一切的人,却因为个人的软弱而想逃避开去。沢田纲吉之所以选择继承彭格列就是因为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成为一个把家族带向正道的首领,但是我现在的行为是对的吗?会有好的结果吗?如果不是的话,我一直以来的底线和坚持的东西就都会土崩瓦解——还是毁于我自己的双手。”

 

“归根结底是我太弱小了,云雀先生。”

 

接下来是能够使人溺毙的安静,纲吉想他也许是搞砸了吧,云雀此时可能正把他从头嫌弃到脚,后悔自己怎么成了这么个没用的家伙的挂名守护者。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他就快死了,50%确实不是个很小的几率,要是用在陨石撞击地球的概率测算数值上NASA得全员被吓进疯人院。他闭上眼睛,浮萍拐的压力从脖子上消失,云雀起身时西装发出柔软的悉索声。

果然,没有得到那个吻好可惜啊。明明是转个头就能做到的事情。

 

11.

“那个,云、云雀前辈,”14岁的沢田纲吉顶着满头满脸的绷带和创可贴,战战兢兢跪坐在年龄上大他一轮的云雀恭弥面前:“我,那个,有些事情想,想请教前辈……”

“去问哲吧,我要睡了。”

“诶、诶?!可是——”少年把眼睛瞪得老大,张着嘴却只能发出毫无意义地拟声词,几乎能看到他已经漫到喉咙口的腹诽。这种惊慌失措的表情在十年后的沢田脸上根本见不着,云雀觉得有点被娱乐到,就也捧起茶决定听听这孩子想说什么:“我改变主意了。如果因为没能问出口而影响到你明天的状态就得不偿失了,你还算是个很有趣的消遣,沢田纲吉。”

云守不动声色地欣赏着尚稚嫩的沢田纲吉脸上精彩绝伦的表情变化,平静地喝了口茶。

“您肯听真是……非常感谢。”国中生下定决心一般攥紧了拳头,云雀突然产生了一个微妙的幻听,十年后的纲吉在办公室里拥抱他的时候那句“真的,真的,很感谢”好像也是这个语气。

“说吧,想问什么。如果太无聊我还是会把你打发给哲的。”

“——可能,对您来说会很、很无聊吧,但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说这话的时候纲吉没有抬起头,只是皱着眉头盯死自己的膝盖,像要把裤子烧出个洞来。

“是吗。”这个回应云雀还真没有预料到,还以为他又会摆出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呢。

“里包恩坚持要我来问一下,我一开始也是想着‘这种事问草壁先生就好’,但是他似乎也、也不是很清楚的样子,甚至很吃惊我会问这件事,我就只能……只能来问您了。

可是说到这里就没下文了,男孩子紧张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和室里被放大到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云雀不得不赶在自己耐心耗尽之前出声催促他:“你要是还没想好的话就赶紧回去,我没时间——”

“请、请问!”沢田猛然抬头,大声地打断了他的发言,表情难过得像是下一秒就会哭得昏天黑地:

 

“十年后的我和十年后的云雀先生,有、有交往过吗!”

 

12.

问出口了。终于问出口了。

心率已经上升到了十分危险的阈值内,心脏再这么狂跳个几分钟他的身体就会强制进入昏迷状态来保护胸腔里可怜的器官了。国中没毕业的沢田纲吉看着端坐在前方的云雀恭弥,只觉得头脑内一片空白。他知道如果连草壁对这个问题的回答都是“不清楚”的话,那么自己的恋情在十年之内修成正果的可能性就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但就像纲吉以前经历的所有事情一样,就这么简单地断了念想一定是不可能的,神打定主意要折磨他,把他吊在悬崖边上扯着忽上忽下地玩。

请——请先等等,恭先生不是那种会把恋情到处炫耀的人,所以我认为沢田先生您应该自己去问他。草壁似乎是怕纲吉就这么在走廊上流出泪来,语无伦次地提出了可怕的建议。在我看来十年后的您和恭先生……关系很好,说不定还有转机呢?

里包恩本来都压着帽檐转身打算离开了,听到这话之后果断让列恩变成了PSG-1,狙击枪枪口直指自己学生的脑干。好策,上吧蠢纲,机不可失啊☆

诶、等、啥?!

事先说好不论结果如何,从后天起你都要抛弃脑袋里杂七杂八的念头给我安心训练了,明天就勉强批你一天的假期吧。

里包恩你这根本是确定了不可能有转机的语气啊?!连假都批好了?!

对我的仁慈不满意吗?那就取消——

不不不不用了!少年挥动双手向后退,脊背很快就撞到了墙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我……我会需要那个假期的。他耷拉着肩膀又补了一句。谢谢。

彩虹之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恨铁不成钢的视线简直要具现化成锋利的矛尖扎得人全身发疼。所幸婴儿最终还是放弃了什么一般摆摆手,说赶紧的,快去。接着沢田纲吉就被列恩顶着脊柱送进了云雀恭弥的和室。

本来他还想保留一线希望的,不多,就那么一点点,刚好够他承受现实带来的打击,但是兼职家庭教师的杀手先生打定了主意要把蜡烛上的火星掐灭,这很正确,现在根本没空让纲吉去纠结感情问题,赶紧挑明对谁都好。

里包恩永远是对的。

长痛不如短痛,他想如果不是这个十年后的变故的话自己可能会一直把这点苦涩的小心思藏得好好的不让当事人发现,与其备受煎熬地自己瞎猜不如趁天时地利人和(存疑)的现在就把日后可能的痛苦来源斩草除根,何况他刚获得了一天的假期去收拾支离破碎的自己,应该足够了,没什么好怕的。

沢田纲吉没有低头,耗尽了14年来积攒的所有勇气去把最后的希望捧在针尖上托在掌心里,等待着死刑铡刀的落下。

没什么好怕的。

 

13.

如果现在睁眼会不会特别尴尬啊?

云雀的气息已经离他有一段距离了,被咬杀得遍体鳞伤的十代首领依旧维持着刚刚被摁在地上的姿势,他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再多说什么都是大写的不合适,干脆坐等云守自行离开。

他当然没有如愿。

“沢田纲吉。”云雀平淡的声线从稍远的地方传过来:“你还赖在地上干什么?过来。”

“诶?”他一个激灵撑起身子,难以置信地望着站在一片狼藉中的男人:“我还以为您会想——”会想丢下我一个人走。话没出口他自己都觉得矫情,索性破罐破摔重新倒回地上:“我可是被您毫不留情地揍了一顿呐,能先歇会儿不?”

门口那边没动静。

好吧,如果5秒之内不爬起来就真的要永远躺在这里了。

“我这就过去请您稍——”纲吉惶恐地坐起身之后立刻对上了云雀的脸,讲到一半的词汇差点被抻成一声尖叫,这人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走回来站到他旁边的?“——候。”

饶了我吧,真的,会因过于频繁的窦性心动过速而死的。

出人意料的,云雀没有再次发怒或者动拐子的意图,仅仅是伸出手托着他的大臂把他拉了起来。

“啊啊啊请轻一点那里好像有点骨裂……”首领疼得脸都皱了:“等等,您没有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刚刚稀里糊涂地、用令人羞愧到想死的方式在您面前示了弱。他忙着把后仰的重心调整归位并没说出来,即便如此云雀也很快找到了原由:“因为你讲的那番蠢话?”沢田纲吉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他想颔首承认,却又担心自己不应该挑起这个话头。

“无妨。”

“啊?”

“你理应一开始就告诉我的,我厌恶别人对我有所隐瞒。不过看在你适才用全力和我对战的份上就放过你。”云雀别开脸,极其自然地捏过他的手腕往训练室外走:“虽然是你的一贯风格,但那真是毫无必要的恐惧。”

青年小跑了好几步去跟上自家云守的速度,被攥疼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腕关节正握在喜欢的人手里,刚缩回正常直径的脸部毛细血管又有了扩张的预兆。

“……对不起,我从来都是在这些莫名其妙的地方钻牛角尖,让您费心了。”

“我并不是在责备你,”云雀没有回头看他,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鞋跟踏在地上产生的声响被两边的墙壁荡来荡去,头顶灯管发出的光亮将二人的影子割裂成好多份,像行进中的车轮辐条一样旋转着。“不过下次你要是还说自己‘弱小’的话,我会将你咬杀至骨渣都不剩。这是在质疑我选择对手的品味。”

重点是这里?!我该感到开心吗?!

就在纲吉琢磨要不要切入吐槽的时候,牵着他的人就像一辈子没开过口,要将以往失语的部分一口气补回来似的继续说了下去:“至于你的选择正确与否,不属于你现在应该关心的问题范围。既然已经下决心要这么做就不要畏首畏尾,踟蹰不前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等一切尘埃落定自会有人评判你的决定,那同样也不需要你操心,碍眼的家伙我会去咬杀干净。

“你也没有在逃避责任,毁去彭格列戒指是你下的令,把仍拥有戒指的孩子们从过去带来不过是你用于补救的无奈之举。假若你果真如同自己形容的那般软弱的话,就没有什么50%的概率了,那颗嵌进你身体的子弹会是货真价实的金属块,你的棺柩会被深埋至地下再无人问津。

“‘为什么偏偏是你’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不过我承认你确实很合适。

“如果你还是会对‘将还在上高中的自己、那群草食动物以及我强行带到情况危急的未来’感到自责的话,你可以将其理解为身为决策者的‘必要之恶’。”云雀稍微侧过脸去观察沢田的反应,后者愣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君主论》中的内容,便一边在心里感激着当年逼他看原著的里包恩一边犹豫着张开嘴:“一个人如果在任何事情上都立誓行善,那么,他身处于许多不善良的人当中,就会遭到毁灭,”他集中注意力低声背诵道,落魄的马基雅维利规劝亚历山德罗·德·美第奇的语句流畅地从他嘴边滑落:“如果某些恶行可以挽救国家的话,君主完全没必要担心因为这些恶行会受到责备而良心不安。”

“你不是很清楚吗,”云雀点了下头,将视线挪回正前方:“将做事不择手段的人命名为‘马基雅维利主义者’本身就是对马基雅维利的侮辱,何况你是为了拯救‘利维坦’——你口中的世界集合体,而行的恶。这是你必须背负的责任,而你很好地承担着它。

“别被它压垮了,沢田纲吉。

“你现在能做的就是保证你的计划能按部就班顺利执行,将假死、过去与未来的对调、入江正一在敌人内部的配合,还有别的需要规划的东西都确定下来。

“然后,把你可以发挥的能力可以调动的资源运用到极致,去给我争取那能让你活下去的50%。”男人施加在彭格列十代目腕子上的力道自始至终没有改变半分,静脉的搏动在最强守护者手指的按压下清晰可辨。

 

“我不会允许你死的。”

 

现在纲吉总算知道那句被他错过的耳语的内容了。

 

14.

太狡猾了,这让我如何是好呢?

热度顺着云雀的手掌和他肌肤贴合的地方蒸腾而上,像要把他的血浆煮至沸腾。沢田在今天一天当中第无数次地面红耳赤起来,恨不得将脸埋进加拿大班夫青蓝色的冰川。

“——云雀先生,我有一个很小、很小的请求。”他抬起没有被扣住的左手,把小臂盖在眼睛上徒劳地尝试遮住红得透亮的面孔:“您能答应我吗?”

“看心情。”这句话尾音略微上扬,是个好兆头。

“如果可以的话,”纲吉站住脚轻声说道:“我想请云雀先生成为那个把我从死亡手中接回来的人。”

他的云守也跟着他停下来,转过身用捉摸不透的表情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会想要一个有很多草食动物出席的开棺仪式。”

“一定要用‘开棺仪式’这种说法吗?!又不是验尸?!”

“先声明我是不会去的,到死都不和你们群聚。”

“千万别,请您一定要在那里。”

“哇哦,你在威胁我?”

“我怎么敢?”纲吉没有忍住噗了出来:“我以前确实是想让入江把大家都带过去的,不清楚我是假死的这段时间内所有人一定都伤心得不行,自然是越早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越好。”他挠了挠后脑,在心里向其余几个守护者道了歉:“但是现在我决定稍微推迟一下和他们见面的时间。”

“如果到时候没别的人围在你的棺材周围的话,”云雀思考了几秒:“我会考虑去叫醒你的。不过为什么突然要更改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

“因为那时候第一个想见到的人是云雀先生您,”棕发青年羞赧地笑起来:“我有话要对您说。”

一向不喜卖关子的那人这回却饶有兴趣地挑起一边嘴角:“是吗,现在还不能讲?”

“还不行。”他摇了摇头,两颊上的酡红尚未褪去,眼睛闪闪发亮有如晨星:“我要留着它——等到把能让我活下去的50%争取到手之后再说。”

“足够公平。”云雀同意下来:“你最好确保你要说的话有趣到不会让我失望,仔细推敲一下用词和句式吧。”

“我会的。”纲吉喃喃道:

“就像我一定会活下去一样。”

 

 

15.

 

“请、请问!十年后的我和十年后的云雀先生,有、有交往过吗!”

 

云雀多少感到惊讶,不过也没到会被吓到的程度,他甚至隐约觉得自己一直在等这个,可是问题本身、提问的人的年龄、时间和地点完全和想象中的情况对不上号。成年人看着发抖的少年眼中集聚的水汽和红肿的眼眶,意识到自己需要讲点什么。

“——没有。”他听见自己这么说:“我们不曾交往。”

这可能有点残忍,不,去掉“可能”两字并将“有点”换成“非常”,纵然他只是在陈述事实,云雀恭弥的确从来没有和沢田纲吉交往过,但是他直觉自己本该用更委婉的说法来告知。

“是、是吗……”孩子的身体停止了颤抖,声音弱下去:“那打搅您了,我这就、”他一下没倒过来气,可怜兮兮地呛咳了一声后用右手捂着嘴:“我这就回去,抱歉耽误您的时间。”

年轻的彭格列继任者苍白着脸试图起身,但踉跄了几下又跌坐下来,额发被震得下滑遮住了眼睛。他一边嘟囔着“糟糕,腿好像坐麻了”一边伸手去揉脚踝,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向未来的云守。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云雀皱起眉,有什么东西会因为这场对话而改变,他即将失去很重要的事物。

同一世界中过去与未来的交汇会让现实产生扭曲。他记得位于这个时代的沢田撑着脸坐在甘美的窗影中这么跟他解释,云豆扑棱棱停在一沓文件上把小脑袋埋进翅膀假寐。由于历史自身具有流动性的缘故,不会有新的世界因为穿越时光而产生,一旦未来影响到过去,因果倒写,咱们已经经历过的事情就可能会改变。被阳光和丁达尔效应打湿的青年笑得眉眼弯弯,艰深的理论被那人嘴角的酒窝融化成一软薄而透亮的蜂蜜糖。所以请一定要对刚进入青春期的我温柔一点啊,云雀先生。

 

因为我完全不想放弃。

 

他似乎模糊地察觉出了这句话里暧昧不清的意味又好像什么都没感受到,些许点不透道不明的东西从他指缝中溜走,细腻得如同蜜莉喜岛上的沙子,捉都捉不住。

放弃什么?云雀追问。

这——个——嘛。逆光下的首领狡黠地咧开了嘴,懒洋洋竖起食指挡在唇前。是我藏了十年的秘密。

 

阻止他离开,把他留下。头脑中有一个声音这么说。

不能就这么结束。

“沢田纲吉!”云雀在那孩子再次试图站立的时候急切地唤道,起身的动作大得几乎打翻茶杯:“坐下。”

被点了名的人一哆嗦,大脑条件反射地服从了这个命令,他还没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惊觉头顶灯光被遮了大半,抬脸发现云守气势汹汹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换我来问你了。”

“好——好的?”他真的哭出来了,眼泪冲破张力的束缚爬满脸颊,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怎样。“请您随意——?”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云雀半跪下来,打定主意要把沢田逼入绝境。

“因、因为、”不知所措的被审问者不自觉缩起脖子向后挪动:“里包恩他坚持要我来——”

“这和小婴儿怎么做没有任何关系。我问的是你,”他强调了主语,“为什么会想知道?你说这对你很重要。”

“我——”少年卡在这个字上做着垂死的挣扎,刚长出点形状的喉结上下滚动:“可、可是您又为什么要知道我怎么想呢?”

是个好问题,如果此时是十年后的纲吉在接受质问的话,对白就会被掐断在这里了。但还没满18岁的小年轻光是在气势上就输得足以被云雀打入马里亚纳海沟永世不得翻身,能条理清晰的表达意图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所以他径直无视了这个反诘,继续乘胜追击:“回答我的问题。”

然而沢田就只是双眼通红地张着嘴摇头,喉咙里咕隆出无意义的元音。

云雀盯着他,突然没由来对这张看起来一团糟的脸感到气愤:明明可以将一切串起来的线索就摆在他面前仅隔着一层纸糊的隔扇,上面的锁头已然锈蚀得摇摇欲坠,可他却迟迟找不到打开门的方法。

快没时间了,赶紧把钥匙交给我,小鬼。他在心中催促道。

没有答复。

隔扇对面透过来的光芒在逐渐消失,某些他习以为常的东西即将被改变,而这是他决不允许的。

……那就只能诉诸暴力了。

他给予了足够的耐心等了足够久,不能再让最后的机会跑掉。

于是云雀毫无怜悯之意地迅速抬手掐住了纲吉的脸颊,拇指和中指隔着两边的咬肌轧进口腔,迫使少年将嘴张得更开:“回答我的问题。”

孩子一定是被弄痛了,原本尽力压抑的啜泣终于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嚎啕:“很疼、云雀先生、很疼、请别、”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态突然发展成了这样,只得徒劳地用双手去扳卡在脸上的钳制,嘴角附近贴着OK綳的伤口被碾裂开来重新渗血:“太疼了——请别这么对我、”

“回答,我的,问题。”云雀重复道,像捏一个握力计量器那样收紧了手指,任凭不属于自己的眼泪和血液混合在一起顺着手背淌下来滴到地上。

“请您、松、松手——”

修剪得短而钝的指甲更用力地咬进颊肉。

“我做、做错了、什么、吗、”

“答案。”

“——”纲吉没能够发出声音,只是如同搁浅的鱼一般翕动着嘴唇。

“大声一点。”

“——因为——”

“我听不见。”

“——因为我喜、咕呜、欢云雀学、学长、您、”这句话中途被抽噎打断了三次,应该是仰着头被顶开嘴导致无法顺利吞咽唾液造成的。“只是、因为这、个而已、疼——”

 

云雀花了一两秒去理解。

 

哦。然后他想。原来是这样吗。

是这样啊。

 

摩西分开海洋,米兰达在暴风雨过后的第一绺晨光下见到岛屿,魔衣橱终于打开了门扉展露出藏在对面的纳尼亚。

就一瞬间的事,从各处收集来的拼图碎片在此刻忽然全部具有了意义,原本七零八落的线条拼凑了出完整的画面,那些仅针对云雀一人的肢体触碰,那些其实本无必要的周例切磋,那些得到认可后欣喜的笑容,统统都被这一句话连接在了一起;有关沢田纲吉的鲜活回忆片段发疯一样涌入脑海,从国中青涩少年到叱咤风云的黑手党教父不一而足:他说云雀学长能请您来照个相吗,他说云雀学长您肯稍微认同我一点了吗,他说是云雀先生的话就完全没问题,他说云雀先生真是让人安心啊,他说如果可以的话想请云雀先生把我从死亡手中接回来,他说云雀先生只在奇怪的方面意外的敏锐呢,他说请对十年前的我温柔一点,他说因为我完全不想放弃。

 

在事情结束后让我单独去找你原来是想告诉我这个。愚蠢,何必拖那么长时间?

 

一滴血流到了他的浴衣袖子上黑了一小块,云雀这才回过神来触电似的收回手,少年立刻呜咽着瘫到了地上。我在干什么?他伸出双手臂想去把人扶起来,却又在接触到纲吉惊惧的眼神后半途收回。“——哲!”他大声喊道。

“是。请问有什么吩咐——沢田先生?!”从拉门走进来的男人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赶忙跑到他们身边,并在注意到榻榻米上的血迹后焦急地询问道:“发生了什么吗?”

“先去把医药箱拿过来。”

“是、好的……”

 

16.

感谢里包恩大发慈悲地赐予了他24小时休息时间,太奢侈了,别的不说,至少脸是一天之内没法见人的。

沢田纲吉的呼吸还偶尔还会因为适才毫无保留的哭泣而打颤,他的下巴被云雀固定着,刚刚弄伤他的那只手此时正以相当生疏的手法没轻没重地把酒精棉球往破口上怼。草壁哲矢坐在旁边简直有点看不下去,脸上写的全是“恭先生要不还是我来吧别请再对沢田先生造成二次伤害了”,但云雀瞧都没瞧他一眼。

和室内的空气已经粘稠得能使人窒息,最终风纪财团副掌舵再也撑不住,打了个招呼就匆忙退下翻胃药吃去了。保重啊,沢田先生,祝您武运昌隆。

纲吉时不时被酒精杀得打个哆嗦,每到这时云雀都会一脸的欲言又止把棉球往后撤,等他缓过劲儿自己重新把头凑过来再接着消毒。

十年后的云雀先生果然也很温柔呢。少年觉得鼻腔泛酸,视线又模糊了起来。拒绝人的时候都没有直接把我扫地出门,肯给我上药是因为不忍心就这么将我丢出去吧。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上已经有点冒头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症状,只顾着想明天一天要怎么利用。

好倦怠,要不还是在床上躺一整天吧?或者偷偷溜出去散散心也可以,像里包恩说的那样把脑子里的浆糊连着这份感情一同丢进垃圾桶,后天就要精神饱满地为了保护自己的伙伴而训练了,他得变强,强到能从容地应对一切,可以做到的,他必须做到。

最后一块创可贴遮住高肿的指痕,云雀扶着纲吉的脸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落下的地方才站起身:“好了。”

“谢谢您,那我回去了。”他爬起来,踉跄地走向房门,盘算着第二天早餐时怎么向姑娘以及小家伙们解释脸上莫名增加的绷带。不过明天的事明天想对策也不迟,现在他只想赶紧回房间睡一觉,说不定还要再哭一会儿——啊对了,就说是在楼梯上摔倒脸着地吧,是个令人信服的借口。

“等等。”

……为什么老天就是不肯让我顺心呢?

“还、还有事吗云雀先生?”纲吉战战兢兢停下脚步,暗自祈祷着您可不要一个不爽再掐我一次。

云守似乎在犹豫,考虑了有半分钟才问道:“你会放弃吗?”

“诶?”他睁大了眼,诧异地看向抄手而立的云雀恭弥,心想这算什么?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我刚刚可是被您用沉默回绝了啊?意义何在?“那个,抱歉让您困扰了,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我会放弃的。”纲吉胸口发闷,当着本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真是极大的挑战,尊严什么的都见鬼去吧。

“这是你自己的决定还是小婴儿的?”

从找您问这个问题开始就不是我的点子,但要是不来的话我就高位截瘫了。“都、都有吧……”

“那原因呢。”

“什、什么?”

“放弃的原因。”

沢田纲吉愣在那里。

这太过了,早在云雀逼着他说出自己的感情时就太过了。硬要形容的话,就像被人把心底最私密的念头从柔软的肉里扒出来,拎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末了还饶有兴趣地说:这玩意儿结构挺好玩啊,怎么长的?讨论讨论吧。

——要是我手边有张桌子,就算是云雀先生我也掀给你看哦?少年气结,在心里把并不存在的茶几一掌拍出八丈远,想管他呢,反正明天什么事都没有,只要不骨折就可以了,虽然云守能把给人伤口消毒搞得像是谋杀,但真落到揍人上还是能拿捏住度的。他咬紧了后槽牙,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绝转过身:“放弃的原因?这还用说吗?像我这种弱小的草食动物,不可能会在明知毫无结果的情况下继续坚持的吧!您为什么就是不理解呢?”

听到他这么说男子露出困惑的表情,纲吉感到自己的心脏揪疼了一下:“……您当然不理解了,您一直以来都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您根本看不见。”

云雀向前走了几步,张开嘴像是要反驳什么,而攥紧了衣角的年轻人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自顾自用必要以上的音量把自己剖开来晾在展示柜里。

“里包恩他——他肯定是知道最后会变成这样才逼着我来问您的,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强大到被您认可,等到那个时候才被您拒绝的话,我绝对会难过得发疯的,所以他想让我早点死了这条心,像个正常的男子高中生一样去追普通的女孩子,而不是,而不是——”他又没出息地哽咽了起来,想起那个既平凡又不可思议的放学午后,他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兽医刚为三色猫咪包扎好伤口,四只没什么毛的新生小猫崽咪咪叫着被云雀安稳地托在手心里。

 

“——而不是喜欢您。”

 

可他知道这不现实,这也是彩虹之子没有让他继续裸奔着向京子表白的原因。蠢纲你麻烦死了,杀手哗啦一声抖开一卷长长的清单,标题上书“Dokidoki-Project”还被一个硕大的粉色心形圈了起来。想追云雀的话就乖乖按照为师的训练计划走,变强到入得了浮云的眼你才有机会啊☆

你只是想借机折磨我吧?!

这都被你发现了,不错哟。

掩饰都不掩饰一下?!

嘛,你就说你要不要做吧。里包恩蓦地绷起面孔,礼帽在他的脸上投下阴影。过程会很痛苦哦,而且不一定能成功,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可这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吗?”

 

我——我会努力的。

有骨气。婴儿顶住帽檐笑了起来,变色龙眨眨眼,变成了一只竖着大拇指的手。这才是我的学生。

里,里包恩……谢——

那么从30分钟内绕学校10圈长跑开始吧☆

恶魔!!!妈妈这里有个恶魔!!!把我的感动还来?!?

 

“根本就只有一个选项啊。”

眼泪渗进绷带,生理盐水灼痛了破损的神经,他却没有心思抬手去擦。沢田纲吉只觉得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气又被刚才的发言消耗得油尽灯枯,他想就这样仰躺到地上不再起来,直到肉溶骨崩腐朽成泥,这样就不用再忍受精神上被剥得不着寸缕的羞耻感了。

“然而现在我有放弃的理由了,以前我都在尽力无视的,可现在做不到了。”他彻底低下头,任凭绝望填充进自己的每一寸肌肤。

 

17.

这本该是一个平和的夜晚的。本该。

“……是吗,”云雀的语气听起来该死得冷静:“你确实和十年后的沢田完全不同啊。”

“还请不要把我和十年后的我进行比较,”纲吉赌气地咬住下嘴唇,嘴角的伤还在疼。“我们当然不一样。”

“呒,也对。现在的你八成不晓得谁是孟德斯鸠,对卢梭也一无所知,战力更是及不上十年后的五分之一。”成年人慢悠悠靠近他,面对迫近的危机,彭格列的超直感响得都快冲破天灵盖,男孩却坚守位置,没有再失去半步城池。“不过应该还是有没变的地方——那些让你成为‘沢田纲吉’的部分。”

“您、您指什么?”

“固执吧,我猜。”云雀在他跟前站定,眉梢眼角竟有些胸有成竹的开心:“你不会放弃的。”

“——”

欺负人,这就是在欺负人。沢田陷入了混乱,各种各样的话语和情绪在胸口里乱窜找不到发泄口,一大部分的他想尖叫“天啊您哪来的自信?!”,另一小部分颓唐地蜷起来承认了这丢脸的事实——哪有那么容易就放弃啊。

“你在想‘为什么我会知道’吧。”糟了。云雀会读心。

“其实很简单,因为十年后的你亲口跟我说过‘完全不想放弃’。”

“——难道十年后的我还、还喜欢着您吗?!”是得多惨,他多少有点同情未来的自己了,沢田纲吉你个自不量力的、不中用的可怜虫:“而且您也知道我喜欢您?!”

“我并不清楚。”云雀否定了后一个假设,将右手搭上孩子的下颌骨,换来了一个拼命压制的细微退缩:“当时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托你的福现在明白了。”

他露出一个可以被称为微笑的,属于正常人的表情。

“那么作为回报,是时候给你一点激励了,沢田纲吉。”

云雀俯下身。

一个货真价实的吻落在嘴角,就在之前被撕裂的伤口上,尝起来像温和的茶水,轻柔得如同安抚一只受惊的小鹿。

 

“如果你现在放弃导致我的未来有所改变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他就在孩子唇边说道:

“不要停止脚步,就像之前你做到的那样,到我身边来。”

 

天照掀去面纱步下高天原,长夜将尽,破晓之时终于来临。

 

 

18.

“蠢纲你那是什么表情。”

“唔,唔?”

嘶,这小子别是被失恋给打击傻了。

“给我回神!”

“啊啊啊诶诶诶?!?”

在FAMAS的扫射下活靶子总算是收回神游的意识:“里、里包恩你突然干啥啊!会出人命的!”

“谁让你破绽那么大,一副‘现在连一只仓鼠都能宰了我’的样子。”

“定语也太具体?!还有哪只仓鼠会没事找一个赖在床上的国中生的破绽啊?!”

“哼,已经有劲儿吐槽了吗,恢复精神了就好。”家庭教师cos成保健医生站在床头柜上:“明天休息的事情已经告诉其他人了,你被特批允许带着女孩子们出去逛逛,比昂奇会全程陪同。”

“嗯……其实,不用了。”

“我可不准你像昆虫标本一样在床上死一整天,”婴儿挤了挤手中列恩变成的针筒:“被追杀出门跑跑有利于身心健康。”

“你说了‘被追杀’啊?!”

“运动量是一定要保证的嘛☆”

“那我明天就不休息了,照常训练吧。”沢田纲吉把脸砸进枕头,露在外面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已经没事了,真的。”

 

19.

“恭先生,刚才……”草壁正襟危坐,切实后悔起了自己让14岁的少年独自面对云雀恭弥的建议。

“怎么了?”他的上司看起来心不在焉,盯着茶水表面人工月亮的倒影不知在想些什么。老天保佑别是沢田纲吉的抛尸地点。

“沢田先生他……”

“让他回去睡了。明天还要教他控制火炎强度。”

“可是里包恩先生说明天的训练取消了啊?”

“草食动物会来的。”这肯定句用的,字里行间写满了板上钉钉般的“绝对”二字。

“需要我去确认一下吗?”

“不必。”

“——好的。”沢田先生请务必不要爽约啊,不,爽约这个词用得不对,根本就没有约,果然还是偷偷去提醒一下吧?毕竟人命关天不可草菅。

“说起来,哲,”云雀给自己添上一些茶水,语气里终于是有了点不确定的意味:

“如果只是亲吻嘴角的话,不算猥亵未成年人吧?”

 

……什么?

 

草壁哲矢,25岁,卒于由压力引发的习惯性肠绞痛。

 

20.

长久以来困扰他的问题答案是肯定的,云雀恭弥同样也喜欢沢田纲吉,他希望那人可以像以往一样,在从今往后的所有日子里都站在他身边。

这可能是爱也说不定呢?

那么接下来只需要守株待兔便可以了,各种意义上。

皆大欢喜。

 

21.

彭格列云之戒指重新出现在手上的那天天气好得不得了,入江正一跌跌撞撞摔到他面前的时候激动得都快哭了。

“成功了!我们改变了过去!”戴眼镜的青年同手同脚地蹦跶了好几圈:“所有的戒指都回来了,我们跳出了莫比乌斯环,两个世界被整合在了一起!”接着他嘀嘀咕咕了一大堆量子物理和相对论的术语,云雀过滤掉了绝大部分,只保留了沢田纲吉相关。

“我可以去接他了?”

“是的,子弹应该会在今天之内失效。”入江这才记起此行的目的,手忙脚乱把一袋子含片交给云守:“这是加速解除假死状态的药,服用顺序和时间我写在纸上了,请一定要严格遵循。”

“好。”

“不过真是有点奇怪啊,纲吉君吉居然会突然要求一个惊喜派对……虽然是很值得庆祝啦,毕竟我们拯救了世界,但是之前他明明说的是‘一刻都等不及,想让大家尽早知道我还活得好好的’来着。”

“谁知道呢。”云雀把纸袋叠起来收好,看起来心情颇佳:“没别的了?”

“就这些。”他挠挠后脑勺,笑得傻乎乎的:“那我去准备宴会啦云雀先生,纲吉君就拜托您了!”

“嗯。”这是自然。

 

22.

最先感觉到的是浓厚的黑暗,像沉在无边无际的海底。死去的鲸鱼化为孤岛,深海生物伴随着海底火山轻微的鼾声舞动,他看不见也听不见,但是知道它们在那,和塞壬一同漂浮在温暖的洋流中。那是隐灯鱼吗?生物冷光飘飘忽忽,龙宫里居住的比丘尼用人类无法辨识的声音唱着不知名的歌曲。

我的船被歌声引诱得沉没了吧,他思索道,各种色彩的噪点萤火一般聚集起来,女妖们温和的面孔和柔顺的发时隐时现。可我却并没有窒息,也许是我身处银河?他伸出手试图去触碰路过的浮游,于是身边的鱼群便离他远去,闪烁着变为星座,在穹窿上遮遮掩掩地注视着他。那这就是梦了,可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呢?他抬起头,努力在一片虚空当中辨识任何有轮廓的东西,而就在这时,轻微的震动传来,天幕悉悉索索裂开了一道缝隙。

随后有了光。

 

“沢田纲吉。”

 

23.

“明明指名要我过来说是有话想告诉我,结果连嘴都张不开啊。”云雀恭弥好整以暇地俯身注视着棺材里的人,伸手去为沢田纲吉遮挡落进眼底的细碎阳光。

“尸、僵。”他从闭合的牙关里挤出两个字,尴尬得恨不得真的死在塑料百合从中。这不是个好时机,纲吉在勉强拾起感官,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硬得像根木桩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本应该把如此重要的会面定在一个更加容易掌控的时候,而不是刚从假死中缓过来、手指都无法移动半分的现在。倘若能考虑得再周到一些,他就会在庆功宴结束后,装作被灌得酩酊大醉的样子孤身一人去找他的挂名云守,美名其曰谨贺生还实则暗地里单独实施从十年前就开始计划的Dokidoki-project中的告白部分。至于成功几率这种东西,他的家庭教师是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十年来一直在稳步攀升的,却从没透露过具体的计算公式,估摸着靠谱不到哪里去,充其量是个安慰。但考虑到对纲吉真实酒量毫不知情的云雀向来拿(假装)喝高的他没办法,即使告白失败了也能像以往一样顺手吃几把高质量的豆腐,然后在次日借口宿醉推说忘得一干二净。在众多脑内预演中的最坏结果就是被拐子凿头不会再有更多,想当年硬拉着云守跳华尔兹第二天都能用失忆遁躲得毫发无伤,沢田有自信云雀不会因为一场他“并不记得”的荒唐告白就从此避着他拒不相见或者取消每周一次的对战,甚至他们平日里的相处模式都不会产生任何变动。

不过那都只能想想,眼下是无论如何得在双方都能无障碍通过酒精路检的情况下硬送一发直球出去了。

拜托请务必要击沉啊。

云雀还在按照入江正一的叮嘱掐着表把不同颜色不同大小的药丸按照顺序给纲吉灌下去,后者在无法反抗的情况下照单全收。可能是为了杀菌或者仅仅是为了掩饰药物本身糟糕的味道,那些进入口腔的小药片里面像是藏了一整座薄荷加工厂,疯狂的薄荷味被点上火在舌头表面飞窜,直刺激得干涸已久的泪腺忙不迭运作起来。天啊,纲吉尽己所能地摇头来告诉云雀自己哭得停不下来并不是因为被喂错了药,他发狠地想,还能更丢人一点吗?研发部门的工资还想不想要了。不过也多亏了暴走的薄荷,十代首领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开始认真考虑告白的具体细节。

首先是措辞,最好在云守耐心耗尽之前切入重点,连稍微委婉一点的“今夜月色真美”都别用,虽然也用不上的样子。然而直球还能怎么打啊?云雀也不像是动之以情能搞定的主,思来想去只有晓之以理一条道可以走:云雀先生你看,我们两个组队出任务出得应心得手,心有灵犀说不上但是默契十足肯定是有的,我就想是不是我们组队生活也一样会很合拍?(此处不要停下来,继续说,不要给他反应的时间)反正快到了要被催着找对象的年纪,同是黑手党却也都不会轻易死掉,与其祸害普通人,动不动担心家人被报复,日日夜夜心惊胆战,还不如互为对方的软肋和铠甲来得方便快捷,云雀先生又这么强,软肋的部分大概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视具体情况多夸夸他),无论如何您都没什么损失,何况我们相性还不错我也很喜欢您,综上所述您愿意以结婚为目标和我交往吗?唔,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成,就这么讲了。

语言部分大体敲定,接下来是一些可能会有用的细节比如姿势:现下他体内的血液活络不少,肌肉也好歹能够遵循意识收缩舒张,听说告白的时候和告白对象有肢体接触的话被接受率会高出不少,纲吉勉力动了动手指和肘关节,想把胳膊支起来。虽然不知道是哪里统计来的大数据,但拉个手也许会更有优势?假如云雀实在不会读空气,把纲吉伸出去的手晾着不管,就退而求其次把手搭到他肩膀上,再不行就冒着被踹翻棺材的风险摸个脸,这样应该算得上万无一失了吧?表情的话,就视死如归和平静如水里面随便选一个吧。

最后是时机,眼见装药的小纸袋瘪下去,嘴里仅剩的一点固体也化作薄荷水顺着食管滑进胃中,纲吉试了试下颚的灵活程度又咳了两下清嗓子,决定持续了十年的单恋该到此结束了。他颤巍巍抬起左手示意云雀抓住,云守挑了挑眉,从善如流地捉住了首领的五指:“想好要怎么说了?”

“是的。”纲吉对如此顺利的牵手惊讶了一小下,很快恢复了镇静:“可以了。”

“好,”云雀心满意足地微笑起来:“希望你能像你保证的那样让告白有趣到不会让我失望。”

 

……不是,等等?

 

24.

“云、云雀先生,”纲吉的超直感猛地蹿起来起来满脑子乱跑,前额叶快被大作的警铃震成自由水,然而他还是怀揣最后一厘侥幸告诉自己不要自作多情,像攀住蜘蛛丝的键陀多一样握紧已经被抽得半干的理智:“您所说的‘こくはく’是取的‘坦白’或者‘告知’的意思吧?”

“怎么可能。”云雀假装没有被这个反应逗笑,由衷觉得欺负纲吉真是太有意思了。

“那、那是‘刻薄’?”

“发音倒是相同,但是词性对不上。”

“可是您——您为什么——”他结结巴巴不知所云,略想咬断舌头然后把血肉吞下去,以确定自己不是患上了某种臆想症或者干脆还在睡梦中:“为什么会——”

“看样子是恢复得差不多了,”云雀答非所问,手指系数嵌入纲吉的指缝扣住,轻轻磨蹭了两下:“手也回暖不少。”

“就算是被吓也吓精神了吧?!”他几乎尖叫起来,要不是血管还没有完全软化恢复弹性,沢田纲吉肯定会整个人红得发亮热到冒气:“您到底为什么会知道啊?!”

“是你之前表现得太明显了,”云守看向别处,还是决定扯个谎:“地下基地可没有夕阳来解释你的脸红。”

“不我不这么认为,”首领皱着眉头一脸的怀疑:“我一直表现得很明显啊(云雀惊讶地看着他),为什么是现在?”

“……只是一个猜测,碰巧中了。”

“那也说不通啊,如果您真的在我提出想请您单独过来的时候当即就注意到了的话,您绝对会立刻挑明的,鉴于那更有利于我努力活下来。”纲吉似乎对云雀偏偏在告白前夕这种节骨眼上的“幡然醒悟”感到万分不满,发言中赌气意味十足:“所以从时间上来看肯定是十年前的我和您说了些什么吧?”

“……”云雀差点要忘记沢田在十年中进步的不仅是格斗技巧,还有足以让他在各种博弈与明争暗斗中活下来的应变速度,只得不出声算作默认。

“那么,问题是,过去的我为什么要说呢?”

“唔,”云守几不可察地退缩了一下,斟酌半晌才扭头开口道:“稍微给十年前的你施加了一些压力。”他用空着的左手比了两三个厘米出来:“稍微而已。”

……哇还能欲盖弥彰得再明显一点吗。

“云雀先生的‘稍微’大概是会把14岁的我弄哭的程度吧,”纲吉深吸一口气放平心态,挂上公式化微笑:“您对十年前的我出手了?”

“……没有。我对没上一米六的小鬼没兴趣。”

“不对吧,如果您什么都没做的话,以前的我早就该放弃了,里包恩绝对是拿半自动冲锋枪威胁我的。”

“……”

“……”

两人对视良久,终是以云守被首领的微笑杀得败下阵来收场:“只是亲了一下嘴角,没别的了。”

“我!就!说!”看错你啦云雀恭弥!对未成年人都干了些啥啊!

“如果不付诸行动的话,现在的你根本就不会选择告白吧。”

“啊啊啊知道是知道,可是超——级不甘心啊?!总有种输给还是小鬼的自己的感觉!”假如尸僵完全褪去的话纲吉一定捂着脸翻身打滚了,这种情况下任性一小会儿是可以被接受的吧?“那可是嘴角诶!您连我的脸颊都没亲过!可恶就算是过去的自己我也觉得特别嫉妒唔呣——”

剩下的抱怨被倏地贴过来的嘴唇塞堵在口腔里闷死在舌苔上,词句支离破碎的尸体被兜兜转转咽回肚中化为意义不明的呜咽。

纲吉懵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闭上眼睛。

 

25.

亲吻斜落在唇瓣的正中央,小心得如同衔有易碎的云母片,温柔得像是噙着娇弱的紫藤花,他们贴得那么近契合得如此完美,彼此的气息扑在对方鼻翼旁痒得人全身酥软,短短几秒可以持续到斗转星移地老天荒。

这就只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吻,却跟所有初吻一样,和蛋糕上蓬松的砂糖一般可爱诱人。

少顷,云雀直起身来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的上唇:“——啧,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感想居然是这个?!咋舌也太伤人?!”

“呿,不是说恋人的嘴唇会是甜的吗。”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buff啦!!!只是个比喻哦?!?您是看了什么奇怪的恋爱小说啊?!”纲吉一副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好的样子,既为云雀好歹是做了点功课(虽然方向不太对)感到开心,又着实对未来感到了某种程度的担忧。可转念一想,不对,还差了点什么,就又正色道:“不……说不定是因为我们还不是恋人呢?”他用力握紧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和云守分开的手,把之前的腹稿全部推翻重来,仅余一小句、也是目前唯一需要的话:

 

“我喜欢您云雀先生,请问您愿意和我交往吗?”

 

从树顶渗透下来的光束开出花朵,世界寂静无声地等待着昭然若揭的答案。

云雀扬起嘴角,把纲吉的手背拉过来抵在唇边:“如果是以结婚为目标的话,当然。”

“颇远大的目标,”他佯装严肃地点点头:“不过我们志同道合啦。”

这次纲吉抬起上半身,去迎合恋人间的第一个正式而甜蜜的亲吻。

 

——END——

 

“……还是不甜。”

“等会儿啦您失落个什么劲儿?!干嘛这么在意这个!!下次要我涂草莓味唇膏吗?!”

“橘子。”

“啥?”

“我喜欢橘子味的。”

“……哦好吧。”



末尾福利因为被和谐所以删了。没了。就这样吧。没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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